2022年3月到6月期间，上海市新闻出版局、上海市农家书屋办公室在本市农家书屋工程建设区开展了2021上海“农家书香”征文活动。我镇选送的《生而为人——特里•伊格尔顿<人生的意义>》荣获最佳作品奖，并入选《耕读新曲：2021上海“农家书香”征文选辑》一书。

年龄还只是个位数的时候，有一个问题困扰了我很久，折磨了我很久。这个世界怎么会有一个我？于是不停地搜寻对此世界的最初记忆，以证明我并非凭空而来。然人生那一端茫茫一片没有尽头，它永远都不会在我心中呈现，哪怕只是模糊的。人生似乎根本没有起点，当我意识到自己的时候我已然在世，毫无防备。然后我也很快就发现，有一天我将要死去，那时的世界戛然而止，落入虚无。于是，数不清的黑夜，千奇百怪的噩梦一次次造访。人生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特里•伊格尔顿《人生的意义》对此根本性的问题以幽默风趣的语言作了严肃而深沉的分析，当然这并不是一本人生意义指南，作者并未开出一劳永逸的药方。拙文也无意对此书作归纳总结，我更愿意把它当成是与作者的交流。读一本好书，就是与那些伟大心灵对话的过程，我们听其倾诉，与其交心，甚至同其争吵。所以，我希望能尽快把作者的观点忘掉，以免我的内心成为别人思想的走马场。

·疑问的诞生·

1912年4月10日，号称“永不沉没”的泰坦尼克号从英国南安普顿出发，在它的第一次航行中撞上冰山永远地沉没了。1997年，杰克和露丝的浪漫爱情在银幕上横空出世，打动世间无数男男女女。也许至今都很少有人看到，在这段美丽爱情的背后站着一位恶魔，它的名字叫“资本”。确实是因为资本的诞生，才给人以自信与狂傲可以声称一艘船“永不沉没”，它给人类文明带来空前的繁荣以及永远前进的效率，但它仍然是恶魔。

欲望，欲望的暂时满足，欲望……在资本牵引下我们把这种循环称为现代文明的进步，而每一个人都难逃“资本”的如来神掌沦为推动“资本”增殖的齿轮。于是，星期五成为了“福来day”，上班成为了厌恶的对象让人感到不幸，但人们仍然要找工作，并且为找到这种不幸而感到幸运。现代文明带来了物质空前繁荣的同时，也带来了这种如瘟疫般人人厌恶却又无可奈何的事情。你也许忙碌了一天还感觉什么都没做。是的，其实确实什么都没做，因为劳动不再是陶冶，反而异化为肉体的苦役。你手忙脚乱，但你的灵魂始终处于空闲状态。在这种状态中，灵魂被幽禁了。所以，上班时候，人走向自身反面，降格为机器般的存在。在这种现代性状况中，正如伊格尔顿所说，“前现代人也许不像我们现代人那样受人生的意义问题困扰”，人类终于不可避免地失去了精神家园，惶惶然如丧家之犬不知所向。

如果以上论述只是说明了现代人如何从某种外部环境产生了人生意义的追问，那么接下来还有一个根本的内在因素——人终有一死。

浮云，时聚时散；野花，自开自落。生死流转，谁也经不起岁月的摧残。世间万事万物都必然包含他自身无法克服的内在矛盾。你出生那一刻，死刑已判。在你人生的每一刹那，死神都与你形影不离。你每走一步，都是在接近前方的坟墓。人生就是一个死亡的过程。生包含了死，生就是死。

既然如此，我们为何还要降临到凡尘？这件事情仿佛又不是我们自己所能决定，出生的偶然完全是命运强加给我们的必然。而在此必然的另一端，还有一个必然坚定不移地等着我们。在这两端间之种种，如钱财、名声、权势、健康、情爱、幸福等等，又非但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而且朝不保夕终将毁于无常。世界犹如一个乱哄哄的大舞台，你方唱罢我登场，也许到头来还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于是，一切都变得灰暗，一切都失去了意义，剩下的唯有是对死亡难以排遣的焦虑与恐惧。

·疑问的克服·

人生无常，万事皆空，作为人的人看到了这一点，于是产生了对人生意义的追问。追问本身表明了一点，人不满无常变化而有一种超越倾向，企图达到永恒。对于人生来讲，意义就是永恒，它可以使人从荒谬和无意义中超脱出来，精神就此重新回到家园，不再畏惧。

那么，“永恒”是否可能，以及如何可能？面对当代资本文明的虚无主义，德国哲学家尼采大声疾呼“上帝死了”。既然上帝已死，我们该向何处寻觅人生意义呢？面对生与死的内在矛盾，科学告诉我们有生必有死，这是生物界的自然规律。既然是自然规律，又有何畏惧？理性上我们都可以这样理解，但人不仅仅只是动物式的存在盲目遵从自然法则，理性上的解决终究无法保证必然导致心灵上的安宁。

生与死的矛盾永远都无法解决，虚无本身无法消除，因虚无不是外在的，正如“死”并不外在于我们，它就包含在我们的生存之中。于是，苏格拉底认为，哲学就是对死亡的沉思；斯多葛派认为，哲学就是练习死亡；海德格尔说，先行入死而后生。如果没有死亡那么我们都是伊甸园里的亚当夏娃，整天花前月下悠哉游哉，绝不会吃饱了没事干思考人生意义问题。因此，死亡使人真正作为人而存在。作为人的人在人生的有限性中思考死亡通往无限，使得虚无摧毁生存之勇气的力量化为无形。我们直面人生，承诺虚无，并且站在虚无一边返观人生，我们就不会仅仅眷恋那种与死直接对立的生，因而我们就不会再对种种欲望之对象产生眷恋。在时代潮流中，我们总是执着于外物，执着于自我，生命原本的光辉被“执着”所遮蔽。我们每天行尸走肉，心为物役。那么，如何才能把这种“恋”驱散掉呢？跳入原本就属于人生的虚无中吧，关于意义的疑问就会如“木桶底子脱”，死亡不再成为焦虑与恐惧的对象。

·结束语·

　　行文至此已接近尾声，也许我也同样没有开出一劳永逸的药方，读书思考写作都只是我探寻人生意义、克服荒谬虚无所走的道路。道路还很漫长，我们已停不下向前的步伐，这一切都表明我们始终保持着存在的勇气。伊格尔顿说：“追问人生的意义是人类永恒的可能性，是人之所以为人的要素之一。”在这种追问的可能性中，希望与绝望向来是并存的。也许有一天，我们会发现，人生毫无意义，或者意义本身是我们永远都无法捕捉到的东西，再或者也许“意义是某种我们应该想方设法不去发现的东西”，到那时不管怎样我们好歹还得爱它，唯有爱可以不需要意义。